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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飞雁:自我审查是对想象力最可怕的戕害

2017-06-29 南飞雁 李屹 小说月报

今晚向您推荐《小说月报》2017年7期选载的短篇《皮婚》,本刊曾先后选载作者南飞雁的小说《红酒》《暧昧》《天蝎》等。这里分享南飞雁的演讲《小说想象的域外和本土》与青年批评家李屹对南飞雁《天蝎》的点评。


2016年4月19日至20日,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首届创造性写作研究生班学员张楚、崔曼莉、南飞雁、双雪涛、侯磊、杨薇薇、孙萍、郑小驴访问香港科技大学,参加“文学·空间·记忆”研讨会,张楚、郑小驴、双雪涛、南飞雁分别作了“小说想象的起点”“第一人称的终点”“想象和域外的想象”“小说想象的域外和本土”的主题发言。



小说想象的域外和本土



文│南飞雁



我不善于当着这么多人说话。上一次这样的体验,还是刚刚上大学接受军训的时候,那是1998年。我们所有大一新生踢了一天的正步,傍晚时分,围坐一圈,教官让每人自我介绍。我的自我介绍是,我是从河南省漯河市来的,我叫南飞雁,很高兴跟大家做同学。周围的人都笑了。我想,他们的笑声一定有两个原因:第一,漯河的特产是双汇火腿肠,大概从我的体型可以和火腿肠找到某种微妙的联系。第二,我的名字太像一个武侠小说中的人物,而我本人似乎跟飞檐走壁关联不大。


这大概就是想象的最初形态。小说的想象和市井的想象,当然是有不同的。想象对于小说而言,涵盖了“写什么”和“怎么写”这两个基本问题。写什么说的是见识,怎么写说的是常识。见识和常识之间模糊一片,边际不明,只有想象在混沌之处漫游。


举一个例子来说,我居住和生活的地方,是阎连科、梁鸿老师的故乡河南省的省会郑州。在三千六百多年前,这里是商王朝的国都。在六十多年前,这里还只是京汉铁路经过的一个小县城。郑州旁边的开封,一千多年前是一个一百五十万人口的国际大都市,现在的开封市区人口还不到一百万,而在1949年,整个开封城区的人口只有二十八万人,不到其鼎盛时期的五分之一。


三千多年也好,一千多年也好,除了史书上的记载,能让我们回到过去的还有想象。如果把它作为小说写下来,一个正在两个城市中生活的人和在座的诸位所进行的想象,肯定是不同的,这就是小说想象的域外和本土。


小说的想象当然不止让我们穿梭时空。我的概念中,小说的想象更多地应该强调当下。我再举一个例子。郑州郊区的一个县叫新郑。清代的《古文观止》、王力先生的《古代汉语》第一篇文章都是《郑伯克段于鄢》,也是内地大学中文系开学所读的第一篇文章。其中的郑伯,当年就住在新郑。新郑有一座始祖山,山下县城里有个卖卤肉的,只要有时间,我就在周末去爬山,爬了山就去吃猪头肉和大肠。老板五十多岁,跟谁都一见如故,交浅言深是他最大的特点。有一天,老板告诉我,他很难过,因为他的店铺要拆迁了,他决心要做一个“钉子户”。当时我一边吃着猪头肉,一边想象他难过之处。担心挣不到钱了?重新开店成本太高?拆迁补偿不合理?种种想象之后,老板自己说,平房拆了盖楼房,就卖不成卤肉了,就得换地方,这也不是最难过的,他是害怕换了地方,熟客们找不到,吃不到他的手艺。


我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一样。中国作家眼下关于想象力的危机,是不管作家们再穷尽想象,也不及生活和当下的现实性。就像是两个人赛跑,作家的想象力无法超过现实生活本身的丰富,虽然超不过,但作家还无法退场,必须坚持下去,不然就彻底跟不上现实生活的脚步。我在郑州生活,距离卤肉店五十公里,车程一个小时,但对老板和卤肉店而言,我的想象来自域外,他则是来自本土。


因为每人有十分钟时间,对不善说话的人来说很漫长。我想用第四个例子来结束我的话。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十二岁,上小学五年级。我在家负责辅导他作文,基本上每次辅导的结果都会受到他妈妈的批评,说是思维混乱,没有主题。今年春节,一家人去泡温泉,大儿子的作文题目是《开心的一天》,却没有写怎么泡的,泡了之后是如何开心,他写的是泡过温泉之后,带着弟弟在雪地里疯玩。回忆起当年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泡完温泉只能自己看电视,暗含着批评我和他妈妈不跟他玩的意思。这篇作文我认为很好,但是他写完之后,自己否定掉了,决定重新写,因为妈妈看了会不开心,老师看了也会不开心,而题目是《开心的一天》,他就必须让看到文章的人都开心。


从那篇文章开始,我认定大儿子不会成为一个好作家。任何一个作家的想象力最为可怕的戕害,是自我约束、自我管理、自我审查,而这是与想象力的根本背道而驰的,会让作家丧失掉独立的表达,独立的思考,时间一长就成为习惯,成为传统。而在那个时候,不管作家身处域外还是本土,他的灵魂是被自我扼杀的,这正是一个作家灵魂深处爆发力和创造力、想象力的终结。而我来到人大,参加创造性写作的学习,正是渴望在坚守本土之际,找到达到域外的出口,码头、车站和机场,而这一切的基础所在,就是我有自己的脚、自己的船、自己的车和自己的飞翔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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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飞雁:西门庆有他的生药铺,我有我的七厅八处

另一种80后,另一种官场丨点评南飞雁小说


南飞雁,1980年生,祖籍河南唐河。毕业于郑州大学中文系。已发表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多部,作品曾多次被各选刊转载。曾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中国电影华表奖。现供职于河南影视集团剧本中心,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创造性写作专业在读。



《天蝎》,官场小说的俗中求真



文│李屹



南飞雁近年来的小说功力日渐成熟,笔力稳健有余,锋芒若隐若现,让读者能够充分享受文字流畅的快感和比喻里插科打诨的谐趣。《天蝎》即是一例。自《红酒》开始的官场世界犹如长幅轴画一样徐徐展开,“七厅八处”的官场百态揭至《天蝎》,离婚后的官场男女在奇异的空间里互相试探捉摸,似机关算尽步步惊心,却又天雷地火郎情妾意。2009年的《红酒》和《暧昧》所展现的男女之情尤有机巧之感,红酒就是情场机关,暧昧便是不败法宝。情之所起皆有官场心机相伴,这里面真情与假意冷热交替,无论男女老少皆有成王败寇之感。现在《天蝎》出世,控制欲极强的天蝎女最终却“败”给了离异公务员竺方平,究竟是她的步步为营以退为进还是他的顺水推舟以静制动?


小说若停在这男女权谋的层面,便依旧是一出官场“美人计”或官场“现形记”。南飞雁这几年的阅历又岂会止步于此?小说里两次出现王菲《流年》的歌词,“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丁婧蓉和竺方平在官场狭路上,各自以“不能幸免”的姿态落入对方的怀抱,大俗大恶的权力场成就了两人婚恋。小说中阴谋阳谋各路鬼怪连番上场,随着“计中计”“连环套”次第亮相,天蝎女和射手男的感情却升温结果,读至最后,竟让人生起可怜同情之心,大有终成眷属的欣慰之感。南飞雁在这篇小说里布下的种种圈套和阴谋莫非最终却是一桩俗世因缘?此中深意若在,便不得不让人感叹,当年的天才少年终于懂得“俗中求真”矣。


官场小说的重要价值,便在于讽刺和谴责之力,虽然当年鲁迅似乎不满于讽刺与谴责,但他也对《官场现形记》《老残游记》之类有不低的评价。当然,而今网络上常以“黑幕”“秘闻”夺人耳目,露以男女床事为作料,硬是把谴责和讽刺变成窥视和笑谈,鲁迅先生当年的忧虑早已成为现实。这些也变成当代作家写官场时最大的障碍。南飞雁的官场系列,正是要以真情假意的翻来倒去破解这些障碍,《天蝎》中情爱描写似珠玉点缀在大的格局之中,例如,病房“丁天蝎”硬上竺方平的一笔犹如旧戏里的“洞房花烛”,都是为复杂难辨之结局加柴添火。


《天蝎》结尾郎情妾意愈演愈烈,未点破的身后事却是丁婧蓉预见家道中落,联合老丁在他落马前把前途压在竺方平身上。如此来看,两人在干部提拔前的试探、暧昧、相恋和干柴烈火却是互相利用又假戏真做了。然而南飞雁运笔之时讽刺之力却不在男女主人公身上,干部提拔风云中的众生相在表情形态上如此真实,在情感和信念上却又漂浮虚幻,小说中一切尖锐、细碎和嘈杂的声音却都成了竺方平和丁婧蓉心事重重的爱情故事的背景乐。《天蝎》在俗中求真,模糊了“真”与俗的界限,不因真情假意难辨而损伤讽刺批判的力度,相反,世俗之人“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的心事和情事变得越发珍贵可怜,而背后众生相中的笑和泪还是毫不留情地说出那些不能免俗又实在可恶的官场(人生)苟且。


摘自微信号:同代人


中篇小说《天蝎》,作者南飞雁,原刊《人民文学》,《小说月报》2016年第11期选载



南飞雁《天蝎》精彩回顾

 


竺方平其实很后悔。迈出民政局之际,他应该对杜筱葳笑上一笑,以示心中无鬼;或者不必笑,平静一瞥也就足够,甚至笑也不用笑、瞥也不用瞥,转身走掉也行,但他看着姹紫嫣红开遍的前妻,偏偏忍不住问了句,你去哪儿?前妻当然冷笑不答,身子一拧便走开,留下一地湿漉漉的鄙夷。他那时道行尚浅,脸皮不厚,以为鄙夷就是鄙夷,不屑只是不屑,其实事后细细想过,杜筱葳完全是虚张声势。一个三十五岁的离婚女人,中人之姿,好勇斗狠,既无恒业也无恒产,全部底气来自她姐夫。说到杜姐夫,竺方平倒心头一凛。眼下既已离婚,姐夫之说自然扯淡;不过仅是扯淡也就算了,就怕他不依不饶,有理无理都要替小姨子出头。杜姐夫是五厅三处处长,五厅和七厅业务上有些来往,而如今竺方平的副处级正悬空待定,此诚季节交替疾病多发之秋也,是进亦忧退亦忧,不容他不介怀。


七厅八处里最先知道竺方平离婚的,是处长老冯。老冯五十有五,也离过婚。冯妻老杨是厅工会计生专干,专干计生凡三十年,主管全厅避孕器具发放和避孕知识普及。前几年厅里集资建房,冯杨夫妇想多要一套,痛痛快快离了婚。老冯是正处,分一套三室两厅,老杨是正科,不过年头长,分一套两室两厅。两套房子到手,也都装了修,老冯却羞答答不提复婚。老冯不提复婚是他心术不正,而老杨竟也不提,每天早上跳《为了谁》,晚上跳《小苹果》,菜也不买饭也不做,百忙中拨冗来跟前夫吃个饭,手机还响个不停,全是舞伴们声声呼唤。舞伴中有个机关党委老楚,多年前曾是老冯下属,两人还拍桌子对骂过。这老楚居然也踏香而来,来了便不肯走,而且只跟她老杨跳,从慢三慢四跳到恰恰伦巴,跳了也就跳了,还不算完,还在朋友圈大发两人自拍照,惹得全厅议论纷纷,这分明就是刻意报复。是可忍孰不可忍。久而久之,老冯再受不住摧残,可婚已离过,不能再离一次;有心提复婚又自觉丢人,落得个心乱如麻。不过即便心乱如麻,老冯也没影响工作,见竺方平一脸萧瑟地回来,便问他,离了?


不等竺方平苦笑声落,老冯又正色道,也不早了,开个会。


八处编制一共六人,原本有一个副处长小侯,因为年富力强,借调去了省政府,不料有去无回,要留在那里,处里就只剩五个人。而助理调研员老郭行伍出身,一向桀骜,又临近退休,根本不把老冯放在眼里,常年病假优游在家。人是少了,工作却依旧。以老冯处长之尊,当然不便事无巨细,其他诸老又不堪重用,于是竺方平不顾有实无名,主动勇挑重担,组织协调,撰写材料,兢兢业业替老冯分忧。无奈老杨舞场实在得意,老楚之流如同蚁聚,老冯之忧与时俱进,竺方平左分右分,直分得黔驴技穷,把自家老婆也分走了。老冯实在过意不去,一再上书请求加人,厅里见八处着实人少为患,特同意增加两个人手,老冯命竺方平召集开会,主题就是迎接新人。


新人一男一女,男小梅女小丁。其实小丁算不得小,也三十出头了。老冯端杯子进了会议室,见人已齐整,便笑眯眯落座道,小竺,人都齐了吧?齐了就开会。竺方平忙道,刚给老郭打了电话,他脚上鸡眼又发炎了,来不了。老冯就冷笑道,毛病多、数老郭,昨天脱发今天鸡眼,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于是老汤老孙都笑了,竺方平也笑起来。对面的小丁也笑,笑得很婀娜,举着文件夹轻轻遮了下唇。


会毕各散,竺方平推门进屋,赫然见老郭正在屋中昂首踏步,喊着一二一。老郭见他进来,笑道,会开完了?竺方平忙掩了门,关切道,你不是鸡眼发炎了吗?老郭正色道,那是骗老冯那个王八蛋的,你怎么也信?老子每天不折不扣要走一万步,朋友圈里排在前几名,怎么会长鸡眼?要长也是他老冯长,不但脚上长,浑身都长。言罢两人大笑。今天周一,又是月初,七厅各处发鸡蛋票,老郭是来领票的。竺方平把票给他,笑道,处里来了新人,往后这事找小丁。老郭皱眉想想说,小丁、小丁,丁婧蓉吗?竺方平点头称是。老郭一拍大腿,笑道传闻好久,果然是她!丁副厅长,大老丁,五处的,还记得不?


竺方平进七厅那年,丁副厅长还是五处的副处调。五处管人事教育,竺方平入职培训的带队老师就是老丁。后来老丁升迁副厅长,调去了五厅,就再没见过,按岁数差不多该退休了。原来此小丁就是彼老丁的女儿。竺方平正要感慨,忽听老郭又道,我小舅子的老婆跟她一个单位,听说她刚离婚,前夫也真泼妇,一个男人,居然总去前妻的单位闹——竺方平此刻最听不得的就是“离婚”二字,恍惚间就像被抓嫖时的无助,他脸色才刚泛白,只听门口两声鞋动,有人敲门道,竺老师在吗?


进来的还真是丁婧蓉。很久以后的某个夜晚,两人云雨已毕,竺方平揽她在怀,闲聊中问她是否听到老郭讲八卦,她狡黠地笑,摇头说没有,又追问到底是何八卦。其实他事后回忆,那两声响动并非由远及近,更像是原地打转,分明是在提醒。不过当时的竺方平根本顾不上想这些了,因为丁婧蓉抱着一摞文件,已经推门进来。他只好抢着道,小丁啊,有事吗?对了,这是咱们郭处。


其实老郭的无助不亚于竺方平的被抓嫖,一脸讪笑写满坦荡的狼狈为奸。丁婧蓉落落大方地冲他点头,说是郭叔叔吧,我记得您。


老郭到底也是久经场面之人,三言两语讲了些关于老丁家的回忆,便一笑间起身溜了。竺方平翻着她放下的文件,笑道,想不到你和老郭还有渊源呢。


不料丁婧蓉笑容宛在,笑意却瞬间全无,冷冷道,是我爸跟他有渊源,我才没有。


这句话有点硬邦邦的,幸好不是针对他。丁婧蓉站在他一侧,居高临下地砸下来,让他一时不知怎么回,只好脸上带着笑继续看文件。丁婧蓉见他沉默,便继续道,不过呢,我跟竺老师倒是有点渊源呢。说罢,丁婧蓉自己拉椅子坐在对面,对着他嫣然一笑。


这分明是要过招的意思了。以前在婚姻内,跟人过招多有不便,如今枷锁已去,暧昧一下无非是生活调剂。再说他其实也算高手,本能地明白人家出了招,再装聋作哑就不大好,便抬头愕然道,是吗?


丁婧蓉咯咯一笑,说竺老师好健忘哦,那年母校中文系新老校友联欢,您是嘉宾,我是学生会的,给您打过电话。


其实丁婧蓉刚说及“母校”二字,竺方平就想起来确有此事,不过嘉宾不是他,是七厅高副厅长。那年中文系五十周年,搞了个新老校友联欢会,老高堂堂副厅长,自然是杰出校友,竺方平一介普通校友,负责给杰出校友拎包。他下意识“啊”了一下,眼前丁婧蓉不再是丁婧蓉,而是漆黑中一簇花火轰然铺开,铺出了高副厅长——真是该死,这么多年在七厅霜摧雪打,受尽委屈,真他妈的算白混了,连钻营都没学会,怎么能忘了校友这档子事?当年的高副厅长,现已贵为高巡视员,级别比副厅长高。即便白云苍狗已过,贵人或许忘了拎包之谊,不过这也不怕,记性不好的才是贵人,主任科员记性再好有屁用;而就算高巡视员真不记得了,还可以提醒他,这就得讲艺术,要委婉,懂策略,一旦迂回地提醒一次未果,不妨直接再提醒一次,只要他不是故意不记得就行——


竺老师?


嗯。


竺方平眼前的高巡视员猝然绽放成花火,这花火聚敛成团,明明又成了丁婧蓉——他微微笑起来,仿佛刚才的沉默不是沉默,而是关于那次聚会的沉思;沉思大雪纷飞,落地化为感慨:好多年,真是好多年了——你还好吧?


竺方平当然不会白混。七厅多年,钻营修炼不精也就罢了,见风使舵还算基本功的,不然何以是高手。丁婧蓉显然被他某处的柔软打动,或者她自己柔软的某处被他打动,语感也轻了下去,说,是啊,好多年了。


竺方平见她并不直接回答“好”或“不好”,猜出老郭所说并无虚言。一个三十出头的离婚女人,前夫一直纠缠,当然说不上好;不好又不肯直说,那就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不想说,要么是想说又不打算明说,在等人来问——那么问还是不问?竺方平的笑意从心底浮起,氤氲到脸上却成了肃然的唏嘘:也是,都不容易。


“好多年”,和“都不容易”,一般不会是正比。不过对两个离了婚的人来讲,此时心绪林林总总,仅是“不容易”三字又怎能概括,何况还有个“都”。两人一下子近在咫尺,却又沉默起来。丁婧蓉就坐在旁边,竺方平手里拿了文件,看上几眼,思路瞬间又被带走,便又抬头看看她——这里是十一楼,巡视员老高的办公室在十五楼,距离不远,可惜他并不分管八处。分管八处的是新来的副厅长老余。既然老高不分管,贸然去汇报什么就没有来由。而来由是一定要找的,不然就——


丁婧蓉忽然道,竺老师您什么星座?


竺方平想了想,说,大概是射手座吧。


丁婧蓉就笑道,这怎么还有大概的?


竺方平耸了耸肩膀,说,星座这东西,一般都按公历算吧?


丁婧蓉一边笑,一边执意问了他生日,而后肯定地点头道,当然是射手座了,我比你早一些,天蝎。


竺方平满脑子都是老高。眼前的丁婧蓉固然有几丝妩媚,但远不及脑海中老高的慈祥。竺方平脸上微笑还在,眼光却分明游散开来,场面也一时沉默。丁婧蓉便站起一笑,说,竺老师忙得很,我先走了。走了几步,她又回身道,对了,周末校友有个聚会,您也来吧?


竺方平压抑着喉头忽然迸起来的抽搐,想了想,平静道,好多年不参加这样的聚会了,有什么熟人吗?


丁婧蓉此刻已经站在门口,侧身侧脸,菩萨般地看着他,笑了一下,说,有啊,好多呢,还有,高厅长算不算熟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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